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裝神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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裝神鬼

“娘娘, 娘娘?”

寄雲的呼喚叫回了宛汐神游的思緒,她眼眸微動:“嗯?”

“娘娘先擦一擦吧。”溫熱柔軟的細棉布覆在手臂上,令宛汐稍稍安定了心神, 問道:“皇上呢?”

話音未落, 門外的簾子一卷, 顏懷進來了。

“讓我瞧瞧。”

一塊兒不大的淤青積在雪白如藕段兒的手臂上,格外顯眼。

男人眉目間同屋外的積雪一般沈靜冰寒,可她依稀能感覺到, 他此刻的心緒不好,宛汐笑了笑:“沒傷著,只是碰了一下而已。”

誰都沒料到,那雲氏竟突然發了瘋,狠狠沖撞過來, 宛汐尚未回過神來, 手臂上就一疼, 下一瞬, 又被一陣大力牽帶進了一個懷抱之中。

還好他的反應足夠快,在她跌下去的一瞬間緊緊拽住了她, 否則那一下, 她必是要被推搡倒的。

顏懷後怕地將她摟進懷裏, 他的下頜放在她的頸窩邊,就這麽慢慢依偎著,燈花嗶剝跳了幾下,在帳簾上悠悠映照出男人如刀刻般鋒利的側臉。

宛汐輕輕蹭了蹭他的臉, 問道:“皇上從關雎宮回來, 可有查到什麽消息?”

“雲氏……瘋了。”

雲貴人本就不是什麽堅韌的心性,心中又裝著大富貴, 一朝生產,卻誕下一個怪異的死胎,眼見著期願破滅,雲氏推倒了她後,怪笑了幾聲,又哭暈了過去。

再度醒來時,便連人都認不得了。

“關雎宮的事,朕已經交給了貞修媛,你好好養傷便是。”

宛汐點點頭:“皇上覺得,此胎真的是雲貴人的隱疾所致麽?”

顏懷松開手,淡淡瞥了一眼守在殿外的人影兒:“當然不是。”

雲貴人雖傷心已極,但那時的話卻沒說錯。內務府選秀,章程向來嚴格。除卻金氏與從前的盧貴妃這等高門貴女,其餘官宦家小姐和平民女子選秀入宮,自有人盤查上下三代血親,是否有盲啞聾殘等。

過了這一關,其次,才是入宮層層遴選,探察秀女本人的容貌身段、發膚肌理與貞潔品德。

所以這件事,恐怕還是雲氏受了算計。

-

貞修媛不愧為金家傾力教養出來的姑娘。

不過兩日,關雎宮中那一夜伺候的宮人全都被打發了,雲貴人身邊自上而下全是新的陌生面孔。

有人說那些宮人是被帶去了行宮養老,只不過出發之前,連夜灌了啞藥罷了。

宛汐聽得心中一驚t,連月禾都默默了良久:“從前倒沒瞧出來,修媛娘娘看著是個貞靜的性子,手段卻這般毒辣。”

倒有那麽一兩分從前盧貴妃的影子。

大約世家出來的女子,都是相似的。

月禾不敢再聽下去,坐在她身前繡著一方帕子,輕聲說:“聽說雲貴人這兩日越發不好了。”

她恐怕連身邊的人被換了都不知曉,自那一夜之後,雲貴人便下紅不盡,愈發地衰弱下去,太醫院用了藥,可卻怎麽也止不住。這幾日連清醒的時候都不多了。

“娘娘對雲氏的事,可是有些猜測了?”

宛汐輕輕撫摸著那塊淤青,顏懷去上早朝前又親自替她上了一遍藥,內殿中漂浮著濃濃的草藥氣息:“嗯。”

“你去傳禦林衛指揮使……”宛汐對著月禾招招手,附耳低語了幾句,又道:“去吧,照我說的做。”

-

“怎麽樣了?”

雖還在年節裏,可關雎宮卻絲毫沒有新歲的歡喜之氣,相反,因為皇子胎死腹中,主子生死未蔔,關雎宮上下一片人心惶惶。

好在皇上指了貞修媛來管事,一個臉生的小宮女跪在內室的臥榻前,一口一口往雲貴人嘴裏餵著太醫開的藥。

雲貴人嬌美的面容似是也被這冬日大雪抹去了血色,雙唇慘白,那往日令她引以為豪的、烏黑如瀑的長發垂落在榻邊,因著主人虧空了身子,耗幹了心力,現下也如雜草一般亂糟糟的。

小宮女哭道:“貴人小主總是喝不進藥,這兩日更是連水米都不進了。”

貞修媛微微蹙眉。

然而這等生死大事,便是她再有能耐,也沒有辦法。出了關雎宮坐上轎輦,貞修媛微微撐住了額頭:“打發人去禦前回一聲,看看皇上那兒是個什麽章程。還有,關雎宮的東西可以通知內務府備下了,也算是給她沖一沖。”

芰荷明白,這是要給雲貴人預備身後事了,忙點頭應下:“奴婢明白。”

天色漸暗,明鏡湖邊樹影颯颯,幽靜非常。此處臨著甘蘭園,種滿了珍稀的花樹,白日裏瞧著倒還生機勃勃,只是入了冬日,又是夜間,倒黑漆漆地不見人影,有些寂寥。

芰荷皺眉,回過頭,她總覺得今日走在這條路上,似有些不同,可又說不上來。

貞修媛累了幾日,靠著椅背昏昏欲睡。

“嗚嗚嗚,啊……”

忽然,一陣細細的哭聲自假山後傳來。在這一片寂靜的黑夜之中,顯得格外突兀。

“什麽聲音?”

貞修媛遽然回頭,幾個小宮人瑟瑟發抖,芰荷也驚住了:“像是……嬰孩的哭聲!”

“停轎!”

“娘娘……”芰荷心驚肉跳,有心要勸,卻見貞修媛冷笑道:“這伎倆,嚇嚇雲氏也就罷了,敢在本宮面前裝神弄鬼,就別怪本宮把他捉出來。”

她微微仰起臉,她宮裏的掌事太監鄧謹應了一聲,便上千竄進了假山後頭。

片刻後出來,卻一臉迷茫的模樣,手中只拿著一件嬰孩的肚兜:“娘娘,裏頭並沒人,只找到了這個。”

貞修媛拿過那肚兜,打量了幾眼,是極粗糙的料子,這等做工在宮內是尋不到的,想是外頭弄進來的市賣貨。

風刮過枝頭,貞修媛沈著臉,半晌才開口:“回宮吧,芰荷,你親自將這東西送到禦前去,將今夜的所見所聞一一回了皇上。”

“是。”

-

“砰——”地一聲,一盞素白如玉的碗盞砸在地上。

正殿之中燈燭明滅,只聽一個女聲怒道:“那連勝昏了頭不成?金氏是什麽人,也敢去她面前裝鬼?”

侍立在側的侍女背影纖纖,臉容影在燈光之後,瞧不清面上的神色:“奴婢沒有吩咐連勝這麽做,想必他不敢擅自出手的。”

那女聲平息了片刻,冷冷道:“最好如此。”

“您放心,這件事自始至終,都是華陽宮自己的意思,您不過是與她說說話,替她行個方便罷了……無論如何,牽連不到娘娘身上來。”

-

承明殿中。

宛汐對著來回話的何巍笑了笑:“辛苦何大人了。”

何巍面色一紅。

他跟著皇上這麽些年,還是第一次見這般膽大的娘娘,皇上寵愛也就罷了,竟然還敢做些尋常女子不敢做的事,插手朝政,在後宮裝神弄鬼,攪動風雲。他有些拘謹地垂下頭,不敢瞧上頭的兩位主子一眼。

“不敢當娘娘一句辛苦,都是卑職分內之事。”

顏懷靠在長榻上,微微撩起眼皮,對著何巍輕輕頷首,示意他對了下去。

宛汐疑惑地正要回頭,下一秒,就被男人有力的雙臂狠狠撈了回去。

“你倒是膽子大,什麽事都敢做。”

懷中嬌軟如水的美人輕輕笑了起來:“那不是因為,有皇上替臣妾兜著麽?”

“看起來,何大人也被臣妾此舉嚇得不輕呢。”

“唔。”顏懷垂眸,在她耳邊輕輕啄吻著,直弄得她癢意難忍:“所以呢?你打算嘉賞安慰他?”

細細密密的吻親得她有些回不過神來,忽而就聽男人板著臉。悶聲悶氣道:“不許對別的男人那般笑。”

她一怔。

那雙黑沈的眸子裏氤氳著水霧,像是冰川融化在她眼前,顏懷似有些委屈:“只許對著朕笑。”

好生霸道。

她心裏想著,嘴上卻也不肯答應:“皇上無理取鬧。”

紅燭滴淚,婉轉流連。

顏懷平覆了一下氣息,方才問道:“為何突然想到要這麽做?”

宛汐攏了攏調笑間弄亂了的頭發,枕著男人的腿,凝望著他的眼睛,道:“臣妾心中有些疑惑,想起皇上上回說的……引蛇出洞,所以做了這件事。”

雲氏有孕之時,也曾說在關雎宮見了鬼影兒,說是康氏的鬼魂,可那康氏與她無怨無仇,就算有心報仇,也該找上她長樂宮,或是去找盧貴妃……盧庶人才是。

怎的會尋上了關雎宮?

“細細想來,其實雲氏這一胎自懷上起就不大安穩,雖說她性子輕浮些,可換個思路想想,若非全是她自己的緣故,而是有人盯上了她,畢竟宮中姐妹相處久了,各人間的脾性大多知道些。”

雲氏出身低,自然沒有什麽好手段將關雎宮管得滴水不漏,想要在她身邊做些什麽手腳,那可是極容易的。

“那幕後之人,自然知道今夜貞修媛的事,她自己有沒有動手,既然知道,那便不怕她不查。只要宮中一動,禦林衛就能察覺了。”

顏懷目光沈沈,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著她的長發,聽完她的這番話,唇角微微勾起:“嗯。”

“這麽說來,你心中似乎已有了些猜測?是誰?”

宛汐猶豫片刻,點點頭,道:“皇上說得不錯,臣妾疑心一個人,正是凝光宮的美人,衛氏。”

說著,她便把從前寄雲打聽到的消息一一說來,顏懷眉目微動:“衛氏……是涼州衛家的女兒,她會醫術?”

他思慮了片刻,道:“衛家多年戍邊在外,也算是忠心耿耿,沒成想竟會在選秀上做手腳。”

宛汐垂眸道:“只是臣妾想,衛氏只是區區一個美人,她何來這手眼通天的本事,在這宮中興風作浪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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